《巴斯特·斯克鲁格斯的歌谣》（The Ballad Of Buster Scruggs）讲述一个喜欢唱歌跳舞的神枪手以一种无敌的姿态一路杀一路唱一路跳，但最终遇上了旗鼓相当的对手的故事。《阿尔戈多内斯附近》（Near Algodones）讲述一位生活在高平原之上的流浪者因为自己一无所有虚度光阴而决定抢劫银行的故事。《饭票》（Meal Ticket）讲述一个流动剧团的经理和一个没有四肢的残疾人“艺术家”之间巴斯特·斯克鲁格斯的歌谣在线观看的故事。《黄金谷》（All Gold Canyon）讲述一名教授因发现一座金矿而欣喜若狂，又因为随即到来的邪恶侵占势力而面临险境的故事。《受惊女子》（The Gal Who Got Rattled）讲述一名乘坐马车的女人需要两位俄勒冈小道的工头其中一人的帮助，并且将其当作潜在结婚对象加以考察的故事。《遗体》（The Mortal Remains）讲述五位身份不同的陌生人乘坐同一辆驿马车前往某处神秘地点的故事。


科恩兄弟的新电影《巴斯特·斯克鲁格斯的歌谣》很精彩。电影由六个独立的故事组成，就像由六首民谣歌曲组成的一张专辑，前五个故事都很精彩——第六个故事拍得过于隐晦，不知道它在讲什么。


我原先以为，把第六个故事放在最后，大概是想要给前面的五个故事做一个总结，马车里的五个人，对人性是什么样的，做了一次争论，有人说人都是一样的，就像裘皮一样，有的人说，人是不一样的，分为正直的人和罪恶的人——一位法国绅士对持这个观点的女士的生活进行一番漫不经心地分析之后，这位自视正派的女士的和谐生活似乎也显得不堪一击了，这位女士也气愤得差点咽了气。


这个故事里还谈到，人们为什么喜欢听故事——人们之所以喜欢听故事，是因为人们总是把自己和故事联系在一起，只要故事里的人物是我们又不是我们，特别是最后的结局不是我们——说到这里，我就觉得这里的故事是特指这部电影里的这些阴暗的故事，里面的人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除了Tom Waits演的那位淘金者，这是电影里唯一光明的故事，不过他也被人用枪把身体打穿）。


但这第六个故事，也可能跟前面的五个故事没有什么联系，它有它自己想说的内容——也可能仅仅是一个恶作剧，就像它表面看起来的那样，什么也没有讲——不管怎么样，把故事拍得这么隐晦来为难观众，都应该拉出去打五十大板。


前面的五个故事，第一个故事说的就是巴斯特·斯克鲁格斯，这位玩世不恭、桀骜不驯、看上去阴阳怪气又很危险的牛仔，在无往不胜两三次之后，也被人干掉了。这是个长江后浪推前浪的伤感故事。第二个故事是个倒霉的抢匪，不管运气怎么好，躲过多少次劫难，最后还是要受死。蛮荒西部的规则似乎十分荒诞：抢劫未遂，死，偷个牛，死——何况牛并不是他偷的。第四个故事是Tom Waits演的淘金者，（当他被人打穿身体，却没有打到重要的器官时，哭得像一个孩子一样。），科恩兄弟用上帝视角，让人类这种不屈不挠的精神、为生存而斗争的精神看上去既壮丽又伤感。第三个和第五个故事都有关人性阴暗面。其中第五个故事最令我震撼。


第三个故事讲一个没手没脚的残疾评书演员。大意就是，你有用，能赚钱，就给你多吃一口，没用，赚不到钱，就把你溺死在河里，非常现实，真实。


第五个故事让我感到，人性的阴暗可以通过这么精密复杂的手段来展现，令人叹为观止。故事说的是两个在荒漠里，以护送车队免遭抢劫为生的护送员，一个老，一个年轻。年轻的护送员感觉自己不会永远年轻，想要找个人结婚，安定下来，有地方养老，避免重蹈老年队友孤独终老死于荒野的覆辙。但他的老队友显然极为不乐意，他也要为自己考虑，他已经老了，不可能像这位还年轻的队友那样，跟一个人结婚，安顿下来。所以他不会让这个年轻队友离开，接受自己黯然的命运。


他要对他已经求婚成功的未婚妻下手。


为了让谋杀看起来像个意外，我们看到了这场他精心策划的，令人吃惊得说不出话来的和土著人之间的枪战。每一个步骤，他都预料到了，每一个像意外的意外，无一不在他精确的掌控之下发生，土著人意外跌下马，土著人精明地藏于马侧，土著人来割他的头皮……枪战前，年轻的队员跟他未婚妻谈到老队员时说，这个老头非常厉害，简直精通荒漠里的一举一动，一点点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就好像上帝给了我们五种感觉，却给了他第六种一样……能做这种精确完美的设计，他已然成了上帝本人。


不光是上帝，我想，最后连他自己，都相信了那位未婚妻是自杀的。


看完这个故事，我一直怀疑，老队员刚见到土著人时，举起的手势并不是他对那位未婚妻声称的，是跟土著人求和的信号，相反，很可能是冒犯土著人，要跟他们开打的信号。